溫情”中迷失 “溫水”里沉淪

——上海市寶山區(qū)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陳士達嚴重違紀違法案剖析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來源：中國紀檢監(jiān)察報　　作者：本報記者 王珍 王雅南 通訊員 郭楓

陳士達，上海市寶山區(qū)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，曾先后任寶山區(qū)淞南鎮(zhèn)黨委書記、吳淞社區(qū)（街道）黨工委書記、高境鎮(zhèn)黨委書記。2018年8月，因涉嫌嚴重違紀違法，接受上海市紀委監(jiān)委紀律審查和監(jiān)察調(diào)查。同年11月，被開除黨籍、開除公職，并被移送檢察機關審查起訴。俞曉松 攝
       濱江臨海的長興島，歷經(jīng)風浪，磨煉人，也考驗人。
       1963年出生于上海長興島的陳士達，34歲任副處級干部，36歲升為正處級干部，經(jīng)歷過磨煉。他曾臨危受命，救活了負債16億元的前衛(wèi)農(nóng)場；也曾屢受表彰，獲得上海市優(yōu)秀黨務工作者、寶山區(qū)先進工作者等諸多嘉獎……用他自己的話說，那時候候“‘5+2’‘白+黑’都經(jīng)歷了，人瘦了、老了、頭發(fā)少了”。
       然而，面對各種誘惑，這個曾經(jīng)拼搏向上的領導干部，終究沒有經(jīng)得起考驗。
       初濕鞋履：為情同手足的兄弟“開綠燈”
     “對領導干部的‘圍獵’并非刺刀見紅的白刃戰(zhàn)，而是溫情享受的腐蝕”
       2001年，是陳士達政治生涯中的一個重要年份。
       當年9月，38歲的陳士達出任淞南鎮(zhèn)黨委書記，開始了他在基層一把手的政治生涯。然而，也正是從這時候起，本可大展宏圖的陳士達慢慢走上了“蛻變”之路。
      不過，他沒想到的是，令他初濕鞋履的，竟是情同手足的“老兄弟”徐某某。
     “徐某某與陳士達是同鄉(xiāng)，讀書時是上下鋪的兄弟。陳家發(fā)生變故時，徐某某還慷慨地將自家房子騰給陳士達一家居住，可謂雪中送炭?！睂彶檎{(diào)查人員告訴記者，此后，徐某某又兩度主動為陳士達裝修房子，逢年過節(jié)也會送點薄禮。在陳士達眼里，二人情同手足。
       陳士達擔任淞南鎮(zhèn)一把手后，徐某某覺得機會來了，希望通過“陳書記”打個招呼，拿到某新建商品房小區(qū)配套的幼兒園工程。
至交的請托，讓陳士達覺得抹不開面子?！耙粋€人的變化是從小節(jié)開始的，小節(jié)不注意，一步步就墮落了。從小紅包開始拿，后來拿多了，自己覺得不好意思了，就幫他去做事了。”他明白，對于徐某某長期的“人情投資”，到了該“返利”的時候了。于是，陳士達利用手中職權，幫助徐某某順利承接了該工程。
       2002年底，陳士達搬新家的時候，徐某某送給他20萬元。“一方面是喬遷之喜，另一方面是感謝我打招呼?！标愂窟_說，一開始，他也覺得不妥，想拒絕，但在徐某某的極力勸說下，他還是收下了，“自此，我和他之間的關系便墮落成權錢交易了，我把自己從一個守法公民變成了一個犯罪分子?！?br />     有了第一次，便有了第二次、第三次。從一開始徐某某主動送錢送卡，到后來在妻子的唆使下，向徐某某索要2%的回扣；從收徐某某一個人的，到大肆收受轄區(qū)內(nèi)多家公司老板的……陳士達在貪腐的泥潭中越陷越深，一發(fā)不可收拾，對“收錢”已有些麻木。
      “當時做的時候，是想推進地方的發(fā)展，把項目引進來。但是過程當中，覺得我?guī)湍阕龀闪?，大家皆大歡喜，拿點回扣問題也不大，心安理得。”利令智昏，陷入金錢漩渦的陳士達，被不法商人老板們“圍獵”，不僅不痛苦，反而很享受。
     “飯局中只要我不到場，酒桌上的主位是沒人敢坐的。觥籌交錯中，‘書記能力強’‘書記人品好’等阿諛奉承不絕于耳?！本瓦@樣，他開始飄飄然了，覺得他們講的都是實話，“這些老板在我的眼里也逐漸可愛了、可親了?！?br />      從一開始擔心被“圍獵”，到喜歡被“圍獵”、享受被“圍獵”，最后變成了巴不得有人來“圍獵”……推杯換盞、燈紅酒綠中，陳士達已經(jīng)完全混淆了公與私、官與商的界限。
     “什么紀律約束、覺悟觀念，全部拋在了腦后，什么話都敢講、什么禮都敢收、什么地方都敢去，最后被人牽著鼻子走?！标愂窟_坦言，直到后來被審查調(diào)查，他才意識到，對領導干部的“圍獵”并非刺刀見紅的白刃戰(zhàn)，而是溫情享受的腐蝕，“腐敗就像溫水煮青蛙，掌握的資源越來越多，周圍的老板就來吹啊、陪啊、捧啊，聽多了，我自己也感覺我付出那么多，他們做了工程，賺了幾千萬，發(fā)了，我拿個幾十萬有什么關系呢？”
       推波助瀾：“貪內(nèi)助”加速了他的“禍”
     “我在她面前節(jié)節(jié)敗退，逐步從拒絕到適應，再到順從，在貪婪斂財?shù)姆缸锏缆飞嫌哂h”
      妻賢夫禍少，家和萬事興。在陳士達違紀違法道路上，他的妻子秦某某沒有做好“賢內(nèi)助”，而是扮演了貪腐“助推器”的角色。
     “熟悉陳士達的人都知道，陳士達有個貪錢的妻子?！睂彶檎{(diào)查人員告訴記者，他的妻子曾經(jīng)是保險公司高級營銷員，她時不時給 陳士達吹一吹“枕邊風”，陳士達就為其保險業(yè)務謀些利。不僅如此，當一些親朋好友有非分之請，求助于陳士達而碰壁時，大多會找到他的妻子，“陳士達所有的圈子，她都要涉及。到最后，她甚至可以直接向陳士達的工作關系戶索要錢財，插手陳士達的工作?！?br />        陳士達有一個弟弟，自己在外面承接工程，但是沒有公司，也沒有施工資質。為了順利承接工程，陳士達曾幫他掛靠在徐某某的公司做包工頭。然而，他的弟弟并不滿足于寄人籬下，希望通過哥哥的關系承攬到更多工程項目，便找到了嫂子，提出“所有通過哥哥的關系承接的工程，利潤平分”。
       起初，陳士達覺得太敏感了，不愿意。但這個誘人的條件讓其妻秦某某頗為心動，她覺得別人做也是做，為什么不能幫自己的弟弟，“外面人的錢燙手，自己兄弟的不要緊”。
      在妻子的多次勸說下，陳士達最終還是同意了。
     隨后的幾年，弟弟的生意做得風生水起，但卻遲遲沒有履行當初的分成約定，陳士達的妻子便主動去找弟弟“談心”，表示“你不能忘記我們”。為了掩人耳目，秦某某想了個辦法：讓弟弟以他自己的名義開辦兩張銀行卡，將錢直接打入那兩張卡中供陳士達夫婦使用。
     “表面上是他弟弟的錢，實際上用于陳士達家的理財、購房等，而這在他每年的個人有關事項報告上是看不出來的?！睂彶檎{(diào)查人員介紹說，就這樣，陳士達一方面處處替弟弟鋪路，另一方面默許妻子用弟弟的銀行卡消費，揮霍一空后，還將卡歸還給弟弟本人。
      這種瞞天過海的障眼法，看似天衣無縫，但事實證明，這一切只是他們的黃粱美夢。收受弟弟以及兩個外甥女的數(shù)百萬元賄賂款，被一分不少地記在了他的貪腐賬上。
      商人梁某某也是通過秦某某攀附上了陳士達。
      2012年，梁某某投資了高境鎮(zhèn)一個項目，由于貸款出現(xiàn)問題，經(jīng)陳士達協(xié)調(diào)幫助，最終順利拿到了4000萬元貸款。為了酬謝陳士達，梁某某前后兩次用上述“體外循環(huán)”的方式，以自己和妻子的名義，辦了一張50萬元和一張100萬元的銀行卡送給陳士達夫婦。
      2016年，梁某某因為資金周轉問題，想退出項目股權，希望陳士達能幫他解燃眉之急。此時恰逢組織對陳士達提任寶山區(qū)人大常委會副主任考察之際，為保全自己，陳士達沒有應允。后來，梁某某就把目標換成了其妻子秦某某，并與她達成共識，只要這個事順利辦好，就給500萬元酬謝。
      果不其然，500萬元這個數(shù)字，讓秦某某很心動。她無休止地朝陳士達吹“枕邊風”，一來二去，陳士達也動搖了。他認為自己在高境鎮(zhèn)一把手的權力快要“到期”，“想借在高境最后一次用權機會再撈一把”。貪婪最終戰(zhàn)勝了內(nèi)心的不安，陳士達不顧“三重一大”決策有關規(guī)定，擅自動議決策，積極推動梁某某退股計劃。
      促使陳士達狠下心放手一搏的，還有一個重要原因——兒子當時要在加拿大購房，尚有400萬元的資金缺口。為此，陳士達后來還專門找來梁某某，開口向他借400萬元現(xiàn)金，名義上是“借”，實則是考驗梁某某許諾500萬元酬謝的誠意。
     “我真的貪得不得了，梁某某一下子拿不出400萬，我還打電話幫他借錢，事后想想不可理喻?！标愂窟_后來反思道，“我在她面前節(jié)節(jié)敗退，逐步從拒絕到適應再到順從，在貪婪斂財?shù)姆缸锏缆飞嫌哂h。”
      對抗調(diào)查：聰明反被聰明誤
     “糊涂，真糊涂。天網(wǎng)恢恢疏而不漏，你想個人與組織對抗，只能是雞蛋碰石頭”
       2018年5月，上海市紀委監(jiān)委就反映陳士達的相關問題找其弟弟談話。得知此事后，陳士達夫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——
慌不擇路的秦某某，即刻去銀行拉對賬單，陸陸續(xù)續(xù)歸還了部分行賄人的錢款……
       惶惶不可終日的陳士達，當時正在市委黨校參加局級干部培訓，度日如年，如坐針氈。他在懺悔書中寫道：“那時，我站在市委黨校的寢室樓上，想著不久的將來自己將接受調(diào)查，心里羞愧、害怕、著急、擔心，百感交集，甚至有過從樓上一躍而下的沖動。”
       煎熬中，陳士達也想過主動向組織交代，但是在妻子的極力反對下，他始終沒有邁出那一步，而是選擇了負隅頑抗。
       2018年7月，陳士達向市紀委監(jiān)委遞交了一份個人情況說明?！疤摌嬃艘恍┦聦崳[瞞了一些情況。”上海市紀委監(jiān)委有關負責人告訴記者，這份說明看似言之鑿鑿、態(tài)度懇切，實則漏洞百出、謊話連篇。
       就在陳士達提交虛假說明之際，梁某某從國外回來了。為了掩蓋受賄事實，陳士達夫婦多次與梁某某接觸，針對500余萬元的經(jīng)濟往來，訂立攻守同盟。“其中的100余萬元，他們反復串供，都沒能捏造出一個合適的理由。”審查調(diào)查人員告訴記者，他們第三次、第四次碰面時，陳士達夫婦把100余萬元說成是女兒向梁某某妻子的借款，后來由親家公還款。
       然而，這一切無異于作繭自縛。8月23日，梁某某在機場辦理出境時被阻，潛逃合肥。市紀委監(jiān)委迅速出擊，對其采取調(diào)查措施。不久之后，梁某某徹底交代了行賄及串供事實。
       鐵證之下，陳士達的心理防線被擊潰。他后來說：“糊涂，真糊涂。天網(wǎng)恢恢疏而不漏，你想個人與組織對抗，只能是雞蛋碰石頭。”
      “我對違法犯罪還是很害怕的。所以，每到一個單位，我的表現(xiàn)都是努力工作、務實肯干、做出成績，來取得組織、領導和地方干部群眾對自己的信任?！标愂窟_坦言，他還是存在一些僥幸心理，“覺得有什么問題組織也會相信我的”，“我不敢去面對自己的陰暗面，不愿去面對光環(huán)背后那個貪婪的陳士達，更不想讓組織和群眾知道我光環(huán)背后還有如此貪得無厭的一面?！?br />        最后，他才意識到，自己的所作所為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。面對自己鑄下的大錯，陳士達泣不成聲。
       2019年3月，陳士達涉嫌受賄一案在上海市第二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。等待他的，將是法律的懲處。（本報記者 王珍 王雅南 通訊員 郭楓）
       點評
       回顧陳士達的成長經(jīng)歷，他從長興島走出，一路仕途順利，本可善始善終，但他沒能始終做到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、如臨深淵、如履薄冰，在利益、親情、友情面前，底線意識慢慢喪失了，黨紀觀念逐漸淡漠了，最終跌入貪腐的深淵，令人扼腕，催人反思。
       警示一：保持定力，自覺抵制誘惑。和平年代，霓虹燈下的紙醉金迷，已成為攻擊黨員領導干部的“糖衣炮彈”。陳士達就是因為不重視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改造，政治上不純潔、不堅定了，沒有經(jīng)受住紙醉金迷的考驗，沒能抵抗住“糖衣炮彈”的攻擊。此案告誡我們，理想信念須臾不可忘、紀法之弦時刻不能松。黨員領導干部只有把理想信念作為“定海神針”，嚴守政治紀律和政治規(guī)矩，做到心中有黨、心中有民、心中有責、心中有戒，才能不越軌、不逾矩，清正為民、廉潔奉公、秉公用權。
       警示二：保持警惕，構建“親”“清”政商關系。行成于思毀于隨，行為的出軌逾矩，多毀于思想麻痹、隨意不羈。反觀陳士達的違紀違法之路，也是因為放松警惕，在“溫水煮青蛙”中慢慢喪失知覺，沉迷其中，且不能自拔：對于熟人的請托，他抹不開面子；對于親屬的非分之請，他放棄原則，最終只能自食苦果。陳士達的慘痛教訓告誡我們，溫情脈脈的面紗之下，掩蓋的可能是赤裸裸的金錢關系。官商交往過程中，要保持清醒的頭腦，既不“勾肩搭背”，搞權錢交易，也不“背對著背”，不作為、慢作為、亂作為，切實構建“親”“清”政商關系。
       警示三：端正家風，嚴以修身齊家。家風連著黨風，關系著社風民風。家風正，則可興家立業(yè)，流芳百世；家風不正，則會殃及子孫、貽害社會。陳士達的墮落，與他不注重家風家教有很大關系。不唯他如此，從近年來查處的腐敗案件來看，家風敗壞往往是領導干部走向嚴重違紀違法的重要誘因。這也警醒黨員領導干部要嚴以律己，同時也要端正家風，防止親屬打著自己的旗號非法牟利，也防止身邊人枕邊人把自己“拖下水”。
       警示四：建章立制，防止權力濫用。陳士達在多個鄉(xiāng)鎮(zhèn)擔任主要領導長達15年，權力和影響力很大，他也正是借此長期為親友、老板打招呼、謀私利，造成惡劣社會影響，從中也暴露出對基層一把手的監(jiān)督存在盲區(qū)。要通過建章立制堵塞漏洞，并嚴格執(zhí)行，真正實現(xiàn)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，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，讓干部在監(jiān)督中履職，從而消除“真空”地帶、壓縮“任性”空間、防止權力濫用。